良师印象记,潮阳,工作(zuo),大学(xue)

□陈伟武

今(jin)年是陈焕良教(jiao)授八十周光(guang)阴(yin)诞。良师1964年至1969年于(yu)中山大学(xue)中文系读书，本科毕业后留校从教(jiao)，任中文系教(jiao)授至2004年退休，曾任现代汉语教(jiao)研室主任。他以汉语史为主要研究方向(xiang)，重点在于(yu)训(xun)诂学(xue)和现代汉语方面的研究，为本科生开(kai)设必修(xiu)课“现代汉语”和选修(xiu)课“训(xun)诂学(xue)”；为研究生开(kai)的课有“训(xun)诂学(xue)”“传统语文学(xue)”“文献学(xue)基础(chu)”“训(xun)诂学(xue)专(zhuan)著导读”等。主要著作(zuo)有《训(xun)诂学(xue)提要》《训(xun)诂学(xue)与古(gu)汉语论集》，长时候努力于(yu)古(gu)籍整理点校工作(zuo)，编著有《文言史记》等，点校的古(gu)籍有《汉书》《后汉书》《旧唐书》《新唐书》《巧对录》《格(ge)言联(lian)璧》等。

1979年，我考上(shang)了中山大学(xue)中文系，拿着中学(xue)语文老师张(zhang)介周先生写(xie)的推荐信，找到在中大中文系工作(zuo)的同乡黄光(guang)武老师。黄老师与良师既是大学(xue)同班同学(xue)，又是同事，干系很好，于(yu)是在大二第二学(xue)期(qi)，我就由黄老师引荐给良师。其时许(xu)多青年西席居(ju)住前提都很差，东区第一宿舍(she)是翘燊(shen)堂，第二宿舍(she)为文虎(hu)堂，都是教(jiao)工集体宿舍(she)，住户(hu)被戏称为“七十二家佃农”。良师即住文虎(hu)堂最西端的301室，两面房子，中间通道局(ju)促而(er)昏(hun)暗，走廊(lang)两侧堆满杂物，煮饭的炉灶和烧的蜂窝煤都摆在走廊(lang)，锅碗(wan)瓢盆搁在走廊(lang)的架子上(shang)。1991年至1994年我退职读博时，碰(peng)巧也住这一栋的这一层，只(zhi)是靠东端的309房。直到1986年，良师才从文虎(hu)堂燕徙蒲园区623号之一五楼，1998年又搬(ban)迁到现住的蒲园区635号之三四楼。

第一次到良师家时，良师为我开(kai)列了一些语言笔墨学(xue)入门书的书目。这年寒假，良师带着师母和女儿枫(feng)红回家乡，托我协助把守(shou)房子，我只(zhi)需(xu)要早晨走几分钟，从东区第十四宿舍(she)过来巡视一番便可。当(dang)时浏览良师的书架，第一次晓得钱钟书先生的名(ming)著《管锥编》。

1980年9月至1981年7月，我们大学(xue)二年级的现代汉语课由两位老师合上(shang)，良师口齿分明，条理明晰(xi)，同学(xue)评价甚佳。良师的家乡是早在晋代就已建县的广东千年古(gu)县——潮阳县，村名(ming)很有诗(shi)意，井都公(gong)社古(gu)汀村。而(er)我的家乡在澄海县盐鸿公(gong)社盐灶村，相距只(zhi)有几十公(gong)里，都讲潮汕方言。但与良师攀谈多了，我心里有点纳闷，为何(he)老师的平凡话讲得好，家乡话反(fan)而(er)那(na)么刺(ci)耳懂。刚开(kai)始，他的潮阳话我大概只(zhi)能听(ting)懂几成，不懂也装懂，总是拼命点头。

1986年，我硕士毕业后留在中大我国古(gu)文献研究所工作(zuo)，好长一段时候生存很是艰难(nan)。有一次，良师灰(hui)溜溜地跑来告(gao)诉(su)我，北京路古(gu)籍书店刚来了一种新书，叫《清经解》和《清经解续编》，系里的老先生卢叔度教(jiao)授自己买了一套，又动员良师也买了一套。现在良师又来动员我也买一套。其时我每月的工资扣除(chu)房租水电经管费等之后，大概剩下不到两百元(yuan)。一套《清经解》和《清经解续编》，书价360元(yuan)，约莫相当(dang)于(yu)我两个月的工资，我说没(mei)钱，不买。良师立(li)刻借了360元(yuan)给我，第二天我就到古(gu)籍书店把书买回来。实在，当(dang)时良师经济状态虽比我好，但也好不到哪去。一直过了一年多，我才用搬(ban)运费还了良师这笔书款。

良师因为工作(zuo)太拼，用眼过度，两次造成视网(wang)膜(mo)脱落，先后在中山医(yi)科大学(xue)眼科中心住院(yuan)做手术治疗，目力颇受影响。前几年良师不顾年迈多病，目力虚弱，通宵达旦，一笔一画写(xie)成《潮阳县志校订》，纠正新整理本《潮阳县志》错讹衍夺(duo)的毛病，近二十万(wan)字，再(zai)由其半子伟强(qiang)转录为电子版，可见其严(yan)谨治学(xue)的学(xue)风。

卢叔度先生暮年，常与良师一起到新港西路与怡乐路交汇处(chu)的新丰茶楼喝茶，或早茶，或下午茶，有时还有吴国钦老师或黄光(guang)武老师。我也参加过几次。

几年前，良师同曾扬华教(jiao)授在一起散步时，不小心跌断脚骨，刚好我与广州(zhou)医(yi)科大学(xue)第二附属医(yi)院(yuan)骨科主任范子文大夫是好同伙，而(er)范大夫也是潮阳籍，我就和良师半子伟强(qiang)陪同良师去请范大夫看病，在范大夫悉心诊治下，良师脚伤终究恢复如初。

有一年，良师有三位硕士生要毕业，两女一男(nan)，那(na)位男(nan)同学(xue)在学(xue)位论文后记中，对作(zuo)为其业师的良师只(zhi)是轻轻一笔带过，也不申明良师的导师身份，却称并非导师的某位系领导为“恩师”，树(shu)碑立(li)传。实在，当(dang)初李新魁老师在招生的口试环节认为此生基础(chu)不可，主意不录取，还是良师为了性别平衡才坚持招了出去，后来也一直待此生不薄。我略知内情，看不过眼，很是激愤，在给此生写(xie)论文判定意见时，有这么两句话：“欺(qi)师灭祖，道理难(nan)容；妄称恩师，尤为不伦。”良师慈(ci)祥为怀，从研究生院(yuan)重新要来学(xue)位论文评审表(biao)，送到我家里，劝我重写(xie)，删去下面那(na)两句话。

师母原在广州(zhou)手表(biao)厂工作(zuo)，退休后体弱多病，良师对师母终年照(zhao)顾，鹣鲽情深，堪为我等表(biao)率。良师为人耿直，性情急切，每常论事，意气风发，声色俱厉。几十年间，良师对我学(xue)业上(shang)尽心提携，在生存上(shang)鼎力大举赞助。送给我的潮阳特产更是让我没(mei)齿难(nan)忘，如生醃钱螺，姜薯，地都咸萝卜，等等。

良师写(xie)得一手好字，工于(yu)柳体书法(fa)，秀劲流丽，毛笔书法(fa)也间或露峥(zheng)嵘，1983年夏天我们大学(xue)毕业时，在怀士堂举行中文系师生书法(fa)联(lian)展，我记得当(dang)时良师供应的是隶书作(zuo)品(pin)，内容是《论语·子路》篇中孔子的名(ming)言：“其身正，不令而(er)行；其身不正，虽令不从。”

以前，曾师、吴国钦老师、黄光(guang)武老师、良师和我时不时会聚餐，论年龄，良师在几位师长中最小，论身材，良师和我最瘦弱，故而(er)总是良师和我饭量最大，这也应了“努力加餐饭”的古(gu)训(xun)了。近年曾师年事渐高(gao)，较少外(wai)出活动，良师除(chu)经常与曾师通电话嘘寒问暖(nuan)，天色明朗时，间或也会登门拜(bai)访曾师茶叙。以前良师客厅挂(gua)过容老的字，也挂(gua)过黄家教(jiao)先生的字。

我走上(shang)研究汉语言笔墨学(xue)的学(xue)术之路，真正的启蒙老师就是良师。我人笨笔拙，在良师八十华诞之际，难(nan)以充分表(biao)达自己的感谢感动之情，写(xie)了这篇小文，文末(mo)再(zai)附上(shang)几句打油(you)诗(shi)：

绵绵文脉出潮阳，

振铎舌耕(geng)鸣上(shang)庠。

苦辣酸甜(tian)皆咀嚼，

鲁鱼亥豕细平章。

格(ge)言巧对传箴铭，

史记汉书译典藏。

县志校评高(gao)目力眼光(guang)，

一腔热血报(bao)乡邦。